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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6-09 07:19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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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议婚的事提起了不多天,庄和太妃去世。剩下的三个太妃,对未来“皇后”人选,各有打算。主要的是一直不和睦的敬懿和端康之间发生了争执,两个太妃都想找一个跟自己亲近些的当皇后。这个争执不单是由于老太太的偏爱,而是和将来自己的地位大有关系。敬懿太妃原是同治的妃,她总忘不了慈禧在遗嘱上把我定为承继同治、兼祧光绪的这句话,隆裕太后在世时不满不睬这一套,并不因为这句话而对同治的妃有什么尊重的表示,反而把同治的妃打入冷宫,是使她非常仇恨的。隆裕死后,虽然太妃被我一律以皇额娘相称,但袁世凯又来干涉“内政”,指定端康主持宫中,因此,敬懿依然不能因“正宗”而受到重视,她的夙志未偿,对端康很不服气。我和端康吵架时受到她的暗中支持,就是这个道理。议婚过程中,这两个太妃都把“册立皇后”问题看做取得优势的重要步骤,各自提出了自己中意的候选人,互不相让。

  这是满洲额尔德特氏端恭的女儿,名叫文绣,又名惠心,比我小三岁,看照片的那年是12岁。这是敬懿太妃所中意的姑娘。这个挑选结果送到太妃那里,端康太妃不满意了,她不顾敬懿的反对,非叫王公们来劝我重选她中意的那个不可,理由是文绣家贫寒,长得也不好,而她推荐的这个是个富户,又长得很美。这是满洲正白旗郭布罗氏荣源家的女儿,名婉容,字慕鸿(后来在天津有个驻张园的日本警察写了一本关于我的书,把慕鸿写成秋鸿,以后以讹传讹,又成了鸿秋),和我同岁,看照片那年是十五岁吧。我听了王公们的劝告,依然没走什么脑子,心里想你们何不早说,好在用铅笔画圈不费什么事,于是我又在婉容的相片上画了一下。

  可是敬懿和荣惠两太妃又不愿意了。不知太妃们和王公们是怎么争辩的,结果荣惠太妃出面对我来说:“既然皇上已经圈过文绣,她是不可能再嫁给臣民了。”因此,可以纳为妃。我想,一个老婆我还不觉得有多大的必要,怎么一下子还要给我两个呢?我不大想接受这个意见。可是禁不住王公大臣根据祖制说出“皇帝必须有后有妃”的道理,我想这也是真的,中国皇帝历代也没有听说谁只有一个老婆,既然这是皇帝的特点,我当然要具备,于是我也答应了。

  这个选后妃的过程,说得简单,其实是用了一年的时间才这样定下来的。定下了之后,王公们去找徐世昌,这位一度想当国丈的大总统,表示了同意,答应了到举行婚礼时给予各方照顾,这就是说,排场摆起来,是没有问题的。不过这时直奉战争发生了,婚礼拖了下来,直拖到民国十二年年初(阴历年前),这时徐世昌已经下台,而大规模的婚礼筹备工作已经收不住辔头,虽然筹备的王公们对二次上台的黎元洪总统不像对徐世昌那么信赖,可是还是大办起来了。

  这次举动最引起社会上反感的,是小朝廷在一度复辟之后,又公然到紫禁城外边摆起了威风。在民国的大批军警放哨、布岗和恭敬护卫之下,清宫仪仗耀武扬威地在北京街道上摆来摆去。在正式婚礼举行那天,在民国的两班军乐队后面,是一对穿着蟒袍补褂的册封正副使(庆亲王和郑亲王)骑在马上,手中执节(像苏武牧羊时手里拿的那个鞭子),在他们后面跟随着民国的军乐队和步兵马队、警察马队、保安队马队。再后面则是龙凤旗伞、鸾驾仪仗72副,黄亭(内有“皇后”的金宝礼服)四架,宫灯三十对,浩浩荡荡,向“后邸”进发。在张灯结彩的“后邸”门前,又是一大片军警,保卫着婉容的父亲荣源和她的兄弟们——都跪在那里迎接正副使带来的“圣旨”……

  民国的头面人物的厚礼,也颇引人注目。大总统黎元洪在红帖子上大书特书“中华民国大总统黎元洪赠宣统大皇帝”。共赠送礼物八件,计:珐琅器四件,绸缎二种,帐一件,联一副,其联文云“汉瓦当文,延年益寿,周铜盘铭,富贵吉祥”。已下台的前总统徐世昌也送了贺礼两万元和许多贵重的礼物,包括二十八件瓷器和一张富丽堂皇的龙凤中国地毯。另外,张作霖、吴佩孚、张勋、曹锟、颜惠庆……大批民国的军阀政客都赠送了现款和许多别的礼物。

  按着传统,皇帝和皇后新婚第一夜,要在坤宁宫里的一间不过十米见方的喜房里度过。这间屋子的特色是除了地皮,全涂上了红色,也没有什么陈设,三分之一的地方叫炕占去了。行过“合卺礼”,吃过了“子孙饽饽”,进入这间一片暗红色的屋子里,我觉得很憋气,连新娘子是什么样子也没兴趣看了——屋子又暗得很,也实在看不清楚。她坐在炕上,低着头,我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,这个凤冠霞帔浑身闪着像碎玻璃似的反光,一声不响的“皇后”,令我觉得生疏得很。我又环视一下这个很不习惯的环境,不由得十分闷气。我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想起了我的养心殿,我开开门,回去了。

  我前面说过,我从结婚之后,并不时常和婉容、文绣接近。因为在宫各住各的地方,距离都挺远,她俩因此十分猜嫉(两个太妃的矛盾,当然对她们也有影响),每个人都以为我不在她那里的时候,必是在另一个那里(其实我不过在我自己那里)。特别是婉容霸道一些,总存心排挤文绣,文绣是比较老实的,受气的地方就少不了。我为了减少和婉容的啰嗦,曾经索性不到文绣的宫里去,婉容仍是不满意。到天津之后,闹得尤其厉害,有时三个人就不能在一起,在一起也不说话。

  文绣从小受的是三从四德的教育,不到十四岁,开始了“宫妃”生活,因此,“君权”和“夫权”的观念,无疑是很深的。她在那种环境中敢于提出离婚,不能说这不是需要双重勇敢的行为。她破除万难,实现了离婚的要求,离婚之后,受到的压力仍然不少。有人说,她提出离婚是受家里人的教唆,是为了贪图一笔可观的赡养费。事实上,她家里的人给她精神上的迫害不见得比外来的少,她拿到的五万元赡养费,经过律师、中间人以及家里人的克扣、占用“求助”,也剩不了好多。她精神上受的,也许比这方面损失更大。甚至那些向她发出讥讽、辱骂声的人们中间,也没有少了觊觎那笔赡养费的人。比如她的一位哥哥,就是其中的一位。这位道貌岸然的先生,曾在天津《商报》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给他妹妹,其中有这样的话:

  顺便提一下,这种令人发笑的扶乩、相面、算卦、批八字等活动,在那时却是不足为怪的社会现象,在张园里更是日常生活不可少的玩意。我后来住的“静园”里,就有房东陆宗兴设的“乩坛”。简直可以这样说:那时乩坛和卜卦给我的精神力量,对我的指导作用,是仅次于师傅和其他“近臣”们所给我的。我常常从这方面得到“某年入运”“某岁大显”之类预言的鼓舞。北京商会长孙学仕自称精通麻衣,曾预言我的“御容二十二岁入运,二十五岁将握大权。”日本领事馆里的一位日本相法家说过我三十岁必定成大事。信不信由你,这都是我开倒车中得到的动力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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